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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阿久被卖到桃花寨那年只有十四岁。十四岁的女娃,脑后别着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,身子才刚起了些变化。做媳妇是早了些,但有总比没有好,买来操弄些家务事还是顶不错的。
买主是一位姓宋的人家,家里没有主事儿的男人,只有一个刚硬的六旬老太,外加一个儿子玉成和一个孙子志远。老太把阿久给了她二十岁的儿子。
忽然那人啊地发出一声大叫,猛力地把手上的书撕得粉碎往阿久头上一抛,便笑着飞快地跑远了。阿久闭着眼睛感受着头上碎片刷刷往下落,一声不吭。几秒后蹲在地上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。
从里屋传来老太刚硬的声音:得了,别哭了!他就那样儿,你们家得了我那么些钱,也不算亏了你。
“哇……哇……”阿久哭得更狠了,怎么是个傻子,傻子……
老太领着阿久到处走动:山上野兽多,拾柴得多带两把柴刀;孙子志远喜辣,烧饭记得多添两勺胡椒粉;家里没有水井,洗衣挑水得一并到寨外那条河边才行,还有两个男娃的衣裳得洗汰干净,汗多,玉成那孩子……你别招惹他就成……
老太一口气说完这些就进了里屋,一只被打磨光滑了的桃木纺锤,在一双苍老的手上灵巧地旋转着,深青色的麻一缕缕被加进了旋转木中来,细碎的歌声随着吱纽吱纽的声音一并传了开来。
罗尼噶列尺么,罗尼噶列啥有
罗尼噶太噶直,劳迟谢收收哟
……
(二)
志远比阿久大上四岁,不爱上学堂老爱在外边游游荡荡,极少着家,老太也管不了他。但阿久进了宋家门后,志远倒是收敛了些。每回阿久在灶间忙活,他总是一声不吭地溜进来,手里还拿着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。
“这是啥?”
“糖果呀,就知道你没吃过,土包子,给。”
“我不要,你奶奶不准我吃你们给的东西,她会撕烂我的嘴。”
“老东西说过这种话?别怕!我们偷偷地还不行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来,拿着呀,你怕啥?”
“……”
“拿着!”
“怎么样?我没唬你,好吃吧。”
“嗯!”
“你看,我给你这么好吃的东西,你是不是得回报我。”
“你说吧,要我干什么?”
“让我摸你一下。”
“什么!不行!”
“不让我摸也行,我就告诉老东西,就说你偷了我的糖果,看她还不拆了你的骨头。”
“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怎么样,就一下,我以后还会给你糖果吃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答不答应?不行是吧?好,我这就告诉她去。”
“哎,别走!你说的……就……就一下……你可不许唬我!”
……
可有一回,志远刚把手放到阿久胸上,阿久便又羞怯又惊恐地大叫一声:“啊!窗上有人!”
“怕啥!那是我小叔,哼!疯疯癫癫的傻子,有什么好怕的,况且一个哑巴,他能说什么。”
那次过后,阿久再也不让志远碰了,她怕窗子上玉成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,那双眼睛就像第一日进宋家门那样定定地盯着她,眼珠又大又亮,那双眼珠让阿久觉得他一点也不像疯子。
(三)
玉成不像志远那样爱往外跑,他总搬一把椅子到河边桃花树下坐定,茫茫地望着远方,一动不动的,经常一坐就是好几小时。阿久其实很想知道玉成是怎么回事,她有问过志远,志远一听,一张脸立马黑透了,当下把阿久给吼了一通。
直到有一天,阿久在河边淘汰衣服时,那些妇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到了玉成,阿久听了个大概,也就明白了。
“唉,真不明白他怎么老是在岸上呆着,人都死了,还有什么看的。”
“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,一个好好的人就那样痴了。”
“可惜了,我听我家明子说,以前他在学堂时功课可好了,什么诗什么词啊,背得可溜了,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呢。”
“好苗子顶啥用呢,不安分啊!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缺德事,怎么得罪了那帮混混。害得他大哥竟被扔到了河里给活活淹死了,留下志远这一个失了娘现在又失了爹的孩子。”
“真是一报还一报啊,他现在又痴又哑,天天惹事。上回听说大半夜的还偷了张老太家那只大母鸡,那么肥溜溜的一母鸡,足有五六斤重啊,据说一天能下好几个蛋呢,就这么活活给他扔到河里给弄死了。”
“还说呢,说到这个我就来气,我家进生好好地在掏鸟蛋子,他非得跟着,一大小伙跟着一小孩上树掏蛋你说像话嘛,我喊进生下来,进生也不理,可立马我就瞅着他把我家进生给推了下来,哎呦喂,可把我吓一大跳,进生被扔到地上哇哇大叫,他却在树上拍手傻笑个不停,亏得那树不高,要不然我家进生娃还指不定落下啥伤呢。”
“唉,造孽啊,咱也别说了,宋家出了这么个疯子,也怪可怜的。”
“都是命啊!不说了,不说了,我洗完了,也先走了。”
……
阿久阿久停下了手边的动作,双手轻轻地撑着脸静静地看了一眼岸上的玉成,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,脸上露出傻傻的微笑。就在这时,阿久手边的木盆顺着石壁滑了下去,阿久刚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,脚下一滑,“砰”的一声她也摔了下去。水深,河水一下就没了阿久的小身体,阿久呛了几口河水,扑棱扑棱一上一下地奋力拍着水面,嘴里不住地喊:“救我……救……我……”
岸边的妇人一看着慌了,可又没个识水性的,都不敢跳下去,只跑到大坝上在那儿胡乱挥着手臂大喊大叫:“落水了,救命嘞!救命嘞……”
忽然一个身影像风一般冲了下来,还没站定便往河里猛地一头扎了下去。他三两下便游到阿久身边,一把将阿久抱了起来。
阿久被拖上岸,咳嗽着吐出了很多脏水。玉成却抖着身子像筛糠一样簌簌个不停,他脑袋不停地晃啊晃,晃啊晃,水珠哒哒地落到地上。
“啊,醒了,她醒了!”
阿久睁开眼睛,轻轻地叫了一声:“玉成小叔?”
玉成听了这话连忙摇头,紧紧地捂住了耳朵,睁大眼睛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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